第3章
聽著以利雅薩說的故事,葉迪爾忍不住問道:「你們幹嘛特地大老遠跑去示羅敬拜耶和華上帝?我記得阿薩爾他們家就有祭壇啊!」
以利雅薩搖了搖頭解釋:「那不一樣,阿薩爾他們家混有迦南地的宗教,耶和華上帝是忌邪的神,不會喜悦他們的所作所為。而且當時耶和華領著我們先祖出埃及時就有說過:『我在你們面前所逐出的國民,你們不可隨從他們的風俗;因為他們所行的事,所以我厭惡他們。但我對你們說過,你們要承受他們的地,就是我要賜給你們為業、流奶與蜜之地。我是耶和華你們的神,使你們與萬民有分別的。』[1]」
葉迪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:「可是,如果我們在地上所行的,祂都知道,那為什麼我們還這麼窮,還任由阿薩爾他們欺負我們這些窮苦人?」
以利雅薩苦笑著回應:「只是還不到時候吧,我母親總是告訴我:『神必與你同在,你無論往哪裡去,祂必保佑你,總不離棄你,直到祂成全了向你所應許的。』[2]」
儘管口中這麼安慰著葉迪爾,但還是有那麼一瞬間,以利雅薩內心閃過一絲疑問,他一直以來堅信的神,真的有看見他們在地上所遭遇的一切嗎?
阿撒爾家有一座神堂,神堂前有一座祭壇,是用小石子砌成的矩形高台,其中一側有台階可登到祭壇上面。
今天剛好是一個月的第一天,是阿撒爾家固定要祭拜神的日子。當吉迪恩等人回到阿撒爾家時,正好趕上獻祭前。
阿撒爾牽了一頭公牛犢、一隻公綿羊、和一隻一歲的小公羊走過來,發現神堂前只有自己的二兒子奧菲爾、和小兒子艾迪爾,便問奧菲爾:「伊特羅呢,怎麼還沒來?你去他屋裡看看,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。」
奧菲爾雙脣微抿,皺著眉頭點點頭,轉身便往伊特羅的院子走去,同時在心裡嘀咕:「哼,平時父親最看重的就是自己,可唯獨在這個特殊的日子,全家人都得圍著伊特羅轉。」
而此時的伊特羅,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裡,看著攤在桌上的袍子,撇了撇嘴。從小隨穿慣綾羅綢緞的他,真的不太想穿上這件麻煩又不舒服的衣服。
一陣敲門聲,打斷了在屋內沉思的伊特羅:「伊特羅,你好了嗎?父親已經將等一下要獻祭用的牛羊準備好了!」
「馬上就好!」伊特羅揚聲回應奧菲爾的呼喚。
「罷了,反正一個月也就這麼一次。」伊特羅在內心安慰自己。以前他曾跟著父親去過示羅,知道祭司就應該要穿上這套衣服。
奧菲爾跟在伊特羅身後,眼睛裡閃過一絲怨恨的寒光,他不懂為什麼他們父親會選伊特羅當作祭司,難道就因為他是長子嗎!
伊特羅走到祭壇前,從阿撒爾手中接過準備好作為祭物的一頭公牛犢、一隻公綿羊、和一隻一歲的小公羊。他按手在祭牲的頭上,並將這些祭牲宰殺於之後,將血灑在祭壇上四周,並將脂肪放到祭壇上焚燒。
阿撒爾站在後面,微笑的看著伊特羅這套行雲流水的動作。
等獻祭完後,伊特羅正打算走進神堂時,阿撒爾叫住他:「伊特羅,奧菲爾過幾天要去示羅做一筆買賣,等一下你順便向神求問這件事。」
聞言,伊特羅挑起眉毛看向奧菲爾,正好看見對方朝自己挑釁的一笑。伊特羅冷哼一聲,就轉身走進神堂。
神堂裡有一尊以弗得,是阿撒爾用金子所打造的,上面鑲著許多紅瑪瑙與別樣的寶石。
伊特羅從以弗得上面的胸牌裡拿出兩塊石頭,分別代表烏陵和土明。烏陵和土明是當時祭司決斷事情的工具,分別代表是與否,用抽籤的方式來求問神的指示。
祭祀完後,阿撒爾宰殺了許多牛羊,在家中大擺宴席祝賀。
比起有著諸多限制的耶和華,眾人更喜愛崇拜巴力神,他訴說的是人肉體的慾望,大力推崇性愛。已經徹底卸下一天勞累的眾人,伴隨著清涼的晚風,在酒桌上推杯換盞,帶著幾分酒意載歌載舞。
他們繞著神堂的聖柱和聖木不停跳舞。聖柱是用石鑿成的,外形就像男性的生殖器,用來象徵巴力。而聖木則是用木頭或樹木造成的像,用來象徵巴力的妻子亞舍拉。
伊特羅朗爽的笑聲,將快樂擴散到每一個角落,隨意的拉著身旁女子,滿臉春光的走向無人踏足的角落。一名女子滿臉笑意的將手輕輕搭上奧菲爾的肩膀,融化了他自祭祀開始後就冰冷的表情。艾迪爾眼睛眯成一條缝,笑的合不攏嘴,享受著手中綿軟彈滑的觸感。
眾人斯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,盡情歡樂。燈火通明的宅第,照亮半片夜空。
那時,以色列中沒有王,各人任意而行。
冉冉上升到半空中的明月,無聲的見證了地面上發生的一切。無論是此時此刻阿撒爾家的歡聲笑語,還是距離此地幾公里外的淒冷孤寒。
以利雅薩冰冷的手指,緊緊握住剛從葉迪爾那換來乾癟的布袋,忍不住低喃:「耶和華上帝啊,祢到底在哪呢?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在這裡,祢看到了嗎?」他苦笑著看向夜空中的點點零星,只覺得今晚的月亮雖圓,但如此微弱的光芒,也無法抵擋黑夜的侵襲。
拖著疲憊的步伐,以利雅薩慢慢走回家裡。外表看似狹小的茅屋,裡面卻一點也不壅塞,反而因為沒什麼擺設,而顯得略微空曠。桌上微弱的燭光,讓以利雅薩心裡稍微有些安慰,不管自己多晚回來,母親永遠都會在家裡等候著。往往也只有這個狹小而溫暖的家裡,才能讓以利雅薩找到自己活著的意義。
另一邊,回到家的葉迪爾儘管隻字不提下午領工資時發生的事,但身為父親的艾維,還是從葉迪爾的言談舉止中看出端倪。
艾維曾經也是阿撒爾家的佃農,平時吉迪恩等工頭如何虎假虎威,以塔納等佃農如何欺善怕惡,他不僅十分了解,還親身經歷過。此時只要稍加細想,便能將白天發生的事猜個八九不離十。
再加上剛剛看到葉迪爾手中的布袋並不是平時家裡用的,更確定了內心的想法。
但既然葉迪爾不想說,艾維也就不去追問,只是稍稍垂下雙眸,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或許是擔心艾維詢問白天工作的情況,晚飯時葉迪爾率先開啟話題,將不久前從以利雅薩那聽來的所見所聞與家人們分享。
晚飯過後,艾維獨自一個人走到屋外,抬頭看向在夜空中閃爍的星斗,似乎在朝他輕輕的眨著眼睛,輕聲的告訴艾維,一切他都明瞭。
艾維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,腦中有千絲萬縷的思緒,像一團毛線般,越理越混亂。晚飯時從葉迪爾那裡聽說到庇護城的概念突然閃進腦海中,一個可怕的念頭悄然滋長出來,艾維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,但低頭看著他修養好幾個月,卻仍然無法便利行走的雙腿,似乎已經從雜亂無章的毛線堆中,找到最初的線頭。
他知道今天對於阿撒爾家是一個特殊的日子。
懷著無可言喻的覺悟,艾維毅然決然的拿起斜靠在牆角的物品,一步步朝著心中的目的地走去。
[1] 利未記二十章23-24節。
[2] 創世紀二十八15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