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走出一片灌木叢,艾迪爾抬頭看向下一個目標,眼睛瞬間明亮起來,從房屋的建築材料到屋外的裝修設計,無不在宣示著屋內主人的家境比前幾戶高出好幾層。
敲開門後,艾迪爾有點意外的看向此時不應該出現在家裡的男主人。 男子開門後看到門外站著的是財主家的小兒子,臉色瞬間沉下去:「你來幹什麼的?」
艾迪爾朝屋內望了望:「嗐,大熱天的,你就不請我進去坐坐?」
男子猶豫一會,思及對方的身分,不情願的將門開大一點,讓艾迪爾走進屋內。
艾迪爾眼珠子亂轉,不斷的觀看屋內的擺設:「昨天吉迪恩被殺了,我懷疑……」 一句話還沒說完,就被男子打斷:「昨天我去城裡做買賣,沒注意天色,最後是在城裡過夜。平日裡跟吉迪恩也沒有什麼恩怨,他不是我殺的。」
艾迪爾打算故技重施:「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?」
男子蹙眉看向艾迪爾,一語道破對方的目的:「人不是我殺的,我也沒在你們家手底下工作,你就別想從我這拿賠償了。」
艾迪爾臉上一紅,惱羞成怒的走到櫃子旁,拿起自己一進門就看上眼的花瓶:「我看他就像是殺死吉迪恩的凶器,我得帶回去研究研究。」
男子看著眼前勸說不成就打算明搶的艾迪爾:「我若是拿花瓶砸人,它不也得碎掉嗎!」
艾迪爾像是抓到破綻,一臉興奮:「哇!你是怎麼知道的?是不是真的拿花瓶砸過人?看來我得再仔細檢查檢查你家了!」
男子極力的克制心中燃起的怒火,指著門口:「走,你走!愛檢查花瓶你就回家慢慢檢查!」
被趕出門的艾迪爾,還不忘對著已經緊閉著的房門喊道:「如果最後我發現這不是凶器,一定回將他還給你!」
終於討到一件好東西,艾迪爾的心情也瞬間輕快起來。眼中閃過一絲得意,艾迪爾將懷中抱著的花瓶交到身後跟著的僕人手裡,並囑咐對方先將它帶回自己房間裡收好。
剛跟僕人分開的艾迪爾,被聞訊趕回來的以塔納叫住:「艾迪爾小少爺!聽說您在尋找殺害吉迪恩的兇手,我知道這事的經過。」
艾迪爾聞言驚喜的轉頭,沒想到自己辛苦一整天,真的能找到有用的線索:「是嗎!快說來聽聽!」
接著,以塔納就將自己昨天的所見所聞,從下午以利雅薩、葉迪爾跟吉迪恩發生的爭執,到晚上看到艾維殺了吉迪恩,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。
得知事情真相的艾迪爾,不禁開始思索去和葉迪爾與以利雅薩索要賠償的事。
似是看出艾迪爾的心思,以塔納將對方往以利雅薩家引去:「葉迪爾今天早上就找不到人,說不定是逃跑了,你要找以利雅薩人的話可能得快一點。」
艾迪爾點點頭,跟著以塔納快步往以利雅薩家走去。以塔納看著已經從身旁經過的自家大門,悄悄的鬆了一口氣。
另一邊,思緒早已飄到九霄雲外的以利雅薩,匆匆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後,就往葉迪爾家跑去。他急於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否真如以塔納所說的。
在敲響葉迪爾家大門前,以利雅薩還在心中不斷的說服自己,葉迪爾可能只是昨天晚上回家後著涼了,因為不舒服所以早上才沒到田裡工作。
然而事情總是不如自己的預期,面對空無一人的房屋,以利雅薩感覺內心就像這間屋子一樣,淒涼、灰暗。
過了好一陣子,以利雅薩才回過神來,失魂落魄的往自己家走去。
還沒走進家門,以利雅薩就聽到屋內傳出一片吵雜聲。一個恐怖的想法從心中冒出來,恐懼順著想法蔓延進內心深處。
以利雅薩衝進家門,就見自己的母親被以塔納按在牆邊,而艾迪爾在一旁翻箱倒櫃。
以利雅薩朝著兩人咆哮:「你們在幹嘛!出去!這裡不歡迎你們!」
被以利雅薩拉出門外的艾迪爾,隨手扯下掛在門框上的經文盒,扔在地上踩了踩,指著以利雅薩:「呵,今天真讓我長見識了,原來信靠耶和華的,都是會做這種事的人!」
以利雅薩拍開指著自己的手指,回身就想將以塔納也拉出門外:「艾維殺人的事,我根本就不知道!」
艾迪爾用眼神示意以塔納稍安勿躁:「哦?那你怎麼知道艾維殺人的?從頭到尾,我好像都還沒跟你提過這件事啊!」
不等以利雅薩開口說出辯駁的話,艾迪爾又再度開口:「都說殺人抵命,既然你說你沒殺人,我也不要求你償命,但拿點賠償總沒問題吧!不多,就一百舍客勒銀子,如何?」
「不怎麼樣!」以利雅薩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裡沸騰,腦袋像是被巨石壓住般,快要炸裂。
艾迪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:「啊,也是,看你們家這麼窮,估計連十舍客勒銀子也拿不出來。我也不為難你們,就拿一些值錢的東西當作抵押好了。」
眼看艾迪爾說著就往牆邊的磨石走去,以利雅薩腦中響起從小以來,母親一直教導自己的話:「不可拿人的磨或上磨石作抵押,因為這是拿人的性命作抵押」[1]。這時,他腦中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終於繃斷了。
就在艾迪爾彎腰抱起磨石時,以利雅薩衝到艾迪爾身邊,也跟著抱住磨石,跟艾迪爾爭奪起來:「放下!」
說時遲,那時快,艾迪爾一個沒站穩,就往後倒在身後的磨上,昏了過去。汨汨鮮血順著磨流到地上,滲入土壤深處。
以利雅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的往後倒退幾步,口中不斷喃喃的低語:「不是、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接連兩天都見到如此令人難以接受的畫面,以塔納頭也不回地逃離現場。只留下一句話,猶如尖銳的刀鋒,直直刺進以利雅薩的心臟:「以利雅薩又把艾迪爾給殺了!」
這一瞬間,以利雅薩彷彿看見眼前的世界碎成千千萬萬片。看著凌亂的家中,他蹲下身子,將頭深深的埋進膝蓋裡。他不懂為什麼最終的結局會演變成這樣,明明在昨天以前,世界都還在正常的運行著。
是不是如果昨天自己沒有制止葉迪爾,他就不會受到委屈,艾維也不會為了他而去殺人。是不是如果今天早上他就發現葉迪爾家沒人了,就可以先帶著母親暫時離開這裡。是不是如果……
突然,一雙溫暖的大手環抱住以利雅薩,將他不斷往下墜的思緒從深淵裡拉回來。只聽見吉安娜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:「去庇護城吧!希伯崙離這裡只有一天的路程。上帝會紀念我們之前的擺上,保守看顧我們的。」
以利雅薩抬起頭呆呆的望向自己的母親,雙目中映出無限的空洞。好像被掏空靈魂一樣,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,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。
[1] 申命記二十四章6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