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你要一起來嗎?
安息日,耶穌到一個法利賽人的首領家裡去吃飯,他們就窺探他。
在他面前有一個患水臌[1]的人。耶穌對律法師和法利賽人說:「安息日治病,可以不可以?」
他們卻不言語。耶穌就治好那人,叫他走了;便對他們說:「你們中間誰有驢或有牛,在安息日掉在井裡,不立時拉他上來呢?」他們不能對答這話。
耶穌見所請的客揀擇首位,就用比喻對他們說:「你被人請去赴婚姻的筵席,不要坐在首位上,恐怕有比你尊貴的客被他請來;那請你們的人前來對你說:『讓座給這一位吧!』你就羞羞慚慚的退到末位上去了。
「你被請的時候,就去坐在末位上,好叫那請你的人來對你說:『朋友,請上坐。』那時,你在同席的人面前就有光彩了。
「因為,凡自高的,必降為卑,自卑的,必升為高。」
耶穌又對請他的人說:「你擺設午飯或晚飯,不要請你的朋友、弟兄、親屬,和富足的鄰舍,恐怕他們也請你,你就得了報答。你擺設筵席,倒要請那貧窮的、殘廢的、瘸腿的、瞎眼的,你就有福了!因為他們沒有什麼可報答你。到義人復活的時候,你要得著報答。」
── 路加福音14:1~14
我再次抬頭,然而⋯⋯ 這裡是哪裡?我剛剛不是還在天堂嗎!怎麼只是一閉眼、再一睜眼,眼前的景色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?這是,回到人間了?!
環顧一下四周,發現我正坐在一個石階上,周圍也都坐著其他人。呃,說是石階好像也不太對,因為只有三、四層而已。石階圍成一個長方形,最下面站著一人,披一個長長的圍巾,圍巾尾端有好幾條鬚鬚,手上拿著一張紙在演講。這個場景讓我想到學校的小型體育館,只不過是觀眾席只有三、四排,且位在一樓。
注意到身旁的人轉過頭來瞪我,這才察覺我東張西望有好一陣子。跟我一起坐在石階上的其他人,注意力都放在中央講者的身上,我剛剛的行為可以說是相當的明顯且奇怪吧!糟糕,希望等一下他不會點人起來回答問題。
我不再四處張望,而是心不在焉的看著中央的講者,同時思緒飄到九霄雲外:「我又穿越了?這穿越的頻率有點快啊,才剛熟悉一個環境,又把我扔到另一個地方。而且這次,怎麼連點記憶也沒有!喂喂,讓我穿越的那位,過分了啊!雖然之前那龐大資訊量灌入腦海中的滋味並不好受,但突然被扔到個陌生環境的徬徨無助感,更令人不安啊啊啊~」
像是在回應我的抱怨,當我雙眼再次聚焦在講者身上時,腦海中突然明白了些什麼:原來今天是安息日,我現在正坐在會堂裡,眼前的這位正在讀妥拉[2]的講者是位法利賽人。
嗯?奇怪,我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個想法,這算是代替記憶的資訊嗎,但是有沒有註解啊!安息日我還知道,是星期日的意思。但會堂?想想剛剛看到的環境,石頭砌成的建築物,再加上今天是星期日的早晨。所以會堂是古代的教會嗎?那法利賽人又是什麼人,雖然曾在聖經裡看過,但那種東西在我生活的年代早已絕種了好嗎!不過看周圍人的衣著,包括我自己身上的打扮,都與他差不多,所以,我們都是法利賽人?現在是法利賽人遍地走的時代?!還有,最後的妥拉是什麼鬼啦,毫無頭緒,拜託!正常的高中生哪會知道妥拉是什麼啦!
「喂!」然而,這次任憑我在腦海中如何叫囂,卻再也得不到任何新的資訊。
無奈之下,只好靜下心來,打算仔細聽眼前據說是法利賽人的人讀妥拉,試圖從中獲取一些資訊。
沒想到,也就在此時,講者結束了他的演講,將手中的蒲草紙一捲,交給一旁的人收起來。聚會似乎在此告一段落,只見所有人都站起來,彼此交流剛剛聽到的信息。
呃,很棒,真的很棒。我剛剛什麼也沒聽到,甚至連你們在讀什麼都不知道,拜託你們討論你們的就行,別來找我!
可惜事與願違,剛剛還在台上分享的那人朝我走來:「奧倫,你對於剛剛我的分享,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嗎?」
唔,看來奧倫就是我的名字了。不過,我該回答什麼啦?「今天天氣真不錯」嗎!
我低頭想了想,最終擠出一句聊勝於無的答案:「挺好的,不過我覺得有些地方我還需要回去再仔細思考一下。」對方應該不會再繼續問了吧!應該⋯⋯ 吧?
沒想到對方像是找到知己般,興奮地說道:「哇!果然也只有你能聽懂我的話外之音,因為時間的關係,很多地方我都只是簡單帶過而已。等等到你家時我坐你旁邊一起討論吧!」
等等,什麼,到我家?我沒有邀請你啊,別自作多情啦!還是⋯⋯ 該不會是原本就說定好的吧?天吶,這具身體的主人,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坑我啊!!
「我記得你還有邀請其他人,我們一起走吧。」對方完全沒感受到我的不情願,自顧自的招呼著眾人,簇擁著我走出會堂。
哭啊!我現在該怎麼,說想上廁所尿遁有用嗎?
幸好步出會堂後眾人的聊天內容漸漸轉向日常的生活,也完全沒有要強迫我加入話題的意思,於是我靜靜的跟在人群後方聽他們聊天:
「我每日按三餐,在聖殿裡大聲的為百姓們禱告。平時在路上碰見,他們都尊我為拉比[3],問我的安!」
「上個月我父家的莊稼剛一採收完,我馬上獻上所收成的十分之一到我主面前。因為神說:『地上所有的,無論是地上的種子是樹上的果子,十分之一是耶和華的,是歸給耶和華為聖的[4]。』」
「妥拉上寫到:『在耶和華─你神所賜你的地上,無論哪一座城裡,你弟兄中若有一個窮人,你不可忍著心、揝著手不幫補你窮乏的弟兄。總要向他鬆開手,照他所缺乏的借給他,補他的不足[5]。』於是上週我帶著嶄新的碗盤、杯子等餐具,親自送到那些窮苦人家手裡。」
然而我越聽越覺得奇怪。這都什麼聊天內容啊!像是扶老太太過馬路這種俗套的行善事跡,都不會有人寫在作文裡了,送別人交換禮物時最討厭收到的杯子,算是什麼值得炫耀的善舉?
完全對他們的對話內容提不起興致,我的注意力逐漸轉移到周圍的環境。道路兩旁是一棟棟樸素的石灰岩房子,偶爾清風吹拂,帶起地面上的塵沙。
半眯著眼睛,我注意到前方走來一人。那人雙眼緊閉,身披一件灰灰髒髒的衣服,手中拿著根細長的樹枝,在地上敲敲打打的探路。他直直地朝著我們走來,或許是聽見我們的談話聲,他開始靠往路邊,卻錯估了我們龐大的人數,在經過我們時,與最外邊的一人產生擦撞。
被撞到的那人嫌棄的皺著眉頭拍拍身上的衣服,看也不看倒在路邊的瞎子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其他人也都裝作沒注意到這邊的狀況,繼續往前走,完全沒有要停下來察看的意思。
我心中頓時閃出一個巨大的問號,剛剛是誰在那邊說,要按神的教導,憐憫窮苦之人的?還有在那邊炫耀著自己的惻隱之心,就算不能將所有的一切都捐出來,仍努力的在聖殿中為他們高呼主名的,現在倒是給我站出來呀!這裡有位你們最喜愛的客戶欸,怎麼每一人都選擇視而不見?
拉撒路孤苦無依的景況又閃現在我眼前,還有我當乞丐時的記憶⋯⋯ 搖了搖頭,現場的「瞎子」已經夠多了,我實在無法坐視不管,跟著這群人一起不管不顧的離開。
於是我默默地脫離人群,將那位瞎子扶起:「你還好嗎?」尤其是經過前面幾次的穿越經歷,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排斥接觸這群社會上的弱勢群體。
那瞎子明顯還在驚恐當中,緊握著手中的細樹枝,往後退了幾步:「我、我沒事,對不起⋯⋯。」
我柔聲安慰:「沒事,我們也有錯,沒注意到你從旁邊經過。」
這時,大家發現我脫離人群,停下腳步轉身問道:「奧倫?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了?」
我想奧倫這個名字似乎是挺有名的吧,因為那瞎子聽到我的名字後,輕聲驚呼了一聲「法利賽人!」,連忙又後退幾步,接著轉身就要離開。
「我這名字之前的名聲是有多差啊!能夜止小兒啼哭嗎?」我心中忍不住咒罵這個身軀的主人。
來不及多想,我出聲攔下那名瞎子:「欸,等等啦,別跑那麼快,我又不吃人!等一下我們要一起到我家吃飯,你要一起來嗎?」
那瞎子錯愕的停下腳步,難以置信的回頭:「什麼?我⋯⋯ 我怎麼配與你們坐在一起吃飯?」
其他法利賽人聽到我們的對話,在一旁議論紛紛:
「奧倫,你在說什麼呀,這裡除了我們以外,又沒有其他人。」
「對呀,你平時已經對那些窮困的人夠好了,不差這一位吧!」
「而且他還是位瞎子,是殘缺的、不潔靜的罪人,你難道想跟他一起同流合汙?」
眼見瞎子聽了眾人各式各樣推託的言論,又想轉身離開。我連忙快步向前,挽住瞎子的手:「別聽他們的,今天是到我家,我想請誰就請誰!」說著,就帶頭往前方走去。
目的地一樣是我家,只是這一次的隊形不太一樣,多了一名瞎子,帶頭的人也從不認識的法利賽人變成了我,並且氣氛變得非常的詭異。原本大家還興致昂昂的高談闊論往日的事跡,但現在卻一個個閉口不言緊盯著瞎子,安靜的空氣像是凝固般,令人喘不過氣來。
我看見瞎子臉上的驚慌越來越明顯,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,因為我內心也開始逐漸緊張,好像剛剛無意間做出了一個錯誤決定。
明明幫助有需要的人,應該是一件發自內心,不為其他人而做的行動。但在身後那群法利賽人的眼裡,卻好像只是為了要成為神眼中最棒的乖寶寶,而去遵行妥拉裡面所訂下的規矩。他們一舉一動都要引經據典,確認是否合神心意。但是神所看重的,到底是幫助有需要的人,還是不去與那些有罪的人交朋友?
我不知道是現實的社會就是如此,還是我對行善的看法太過單純美好,但內心卻對這些法利賽人背後的動機感到莫名的厭惡。這就好像我去全家買根美味可口的霜淇淋來消暑,結果含入口中卻發現它是難吃的玉米濃湯口味,雖然外表好看,但裡面卻是令人反胃的噁心。
我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,不再思考如此深奧的問題,就算馬上穿越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也心甘情願。無奈我每次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會穿越,別無選擇之下,也只能繼續帶領著眾人前行。
好險尷尬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太久,大夥兒在進到我家餐廳後,紛紛被滿桌的美食吸引,無視瞎子的存在開口談天說地:
「我每日都會禱告三個時辰,並將妥拉背誦一遍,我想在座只有我有資格坐上那個位子。」
「我將家裡一半的財產都奉獻出來,作為這次修葺聖殿的費用,神一定會喜悅我的擺上,同意我靠前坐。」
原本以為他們在聊與美食相關的話題,結果一聽,還是在延續不久前的對話。他們這是在攀比什麼嗎?作為「最屬靈」、「最被神喜悅」的人,能得到什麼最終獎賞?
這時,只見今天早上的講者走到最裡面的首位前:「我每日給我家的羊準備潔淨的禾草,讀妥拉給牠們聽,獻祭前也會用水將羊羔潔淨,只為了獻上最潔淨的祭物,蒙神的悅納。而且就在剛剛,為了宣揚主的道,付出如此多的心血,也都是有目共睹。結束時,奧倫也跟我說好了,有些經文的內容想要跟我一起討論。走了那麼長的路,想必大家都餓了,趕快坐下一起吃飯吧!」說完,便很自然地拉開椅子坐下,並朝我招手,示意我做到他旁邊的主位上。
見到講者已經在首位坐下,其他人也迅速的瓜分剩餘的位子,紛紛落座。當我正準備跟著入坐時,突然心中一驚:「講者剛剛說什麼?想要跟我討論早上演講時的內容??但我哪有東西可以跟你討論啊,難道跟你討論我剛剛還在亞伯拉罕的懷抱之中嗎!」
對了,提到穿越成拉撒路時的經歷,那時的情況與現在何其相似!──凡自高的,必降為卑;自卑的,必升為高。
我猛地抬頭,看到站在門口侷促不安的瞎子,對了,就是他!我知道要怎麼解決現在的困境了!剛剛還熱情的邀請他來家裡吃飯,怎麼轉眼間就忘了?
我興致勃勃的走到瞎子身邊,拉起他的手:「來都來了,坐下和我們一起吃啦!你看你這麼瘦,今天一定要吃多一點~」
瞎子十分抗拒的想要抽回手:「這裡又沒有我的位子,你們分點食物讓我坐門口吃就行了,真的!」
「怎麼會沒有?」我轉頭看向講者:「抱歉啊,雖然我也很想跟你討論早上的分享,但剛剛你們不也說了嗎,『你的弟兄在你那裡若漸漸貧窮,手中缺乏,你就要幫補他,使他與你同住,像外人和寄居的一樣[6]。』以後若有機會,我們再一起討論吧!」
謝天謝地,剛剛他們在鬼扯的時候,我並沒有完全放空,此時還可以拿他們講過的話反將一軍。
我話音剛落,講者原本還是晴空一樣的臉,瞬間烏雲密布,笑容頓消,低著頭起身讓開位子。瞎子訝異的看著我,雖然明知道對方看不見,我卻有種被看穿靈魂的錯覺。
「你的裡面跟他們不一樣。」許久,瞎子緩緩說道。
「嗯?什麼意思?」心臟像漏了一拍一樣。什麼叫我裡面?
「我能感覺到,你請我過來是因為內心真的看見我了,並沒有作秀想要給他人看的意思。雖然我眼睛是瞎了,但也因此能看清更多的事情。謝謝你!保持著同樣的心思意念,會對你之後的旅程有幫助的。」
等等,什麼意思啦!所以你是知道我是穿越過來的吧!不然你最後那段話是什麼意思?
就在我還想開口做更多的詢問時,眼前一黑,熟悉的穿越感又再度出現。
註解:
[1] 水臌:體內積水腫脹,今稱「水腫」(臌,音古)
[2] 妥拉:《摩西五經》
[3] 拉比:猶太人對師長的尊稱
[4] 利未記27:30
[5] 申命記15:7~8(揝,音攢,有抓、握的意思)
[6] 利未記25:35
問題與討論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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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安息日的聚餐,故事中法利賽人們在做什麼?他們的行為舉止,讓你想到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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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守安息日的法利賽人想得到什麼獎賞?什麼才是真正神所喜悅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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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不是要「完全做到」律法的要求,才會夠「屬靈」?你的看法為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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耶穌透過聚餐的場合指出法利賽人的問題,玩弄人際關係?褻瀆了安息日的愛筵。信仰群體如何避免表裡不一致的生活?又該如何展現真正的待客之道?